鹤庆坝子的炊烟
看了那么久，那么久
那么多炊烟，那么散淡，那么高直
他们是儿时走失的伙伴
那么亲切，那么熟悉
拉什没什么
拉什没什么
只不过有一片湖泊
水清清的
拉什没什么
只不过湖泊里有些菱角
小小的、尖尖的、甜甜的
别处少有的
拉什没什么
只不过有一片天
高高的、空空的
干干净净的
三江口
背靠高山，怀抱流水
包容茂密的草木
和裸露的山石、泥土
礼社江，绿汁江
在这里汇合
冲突与融合，以颜色的方式展开
七月的三江口
上演一出
山水版的三岔口
南恩瀑布
我听见南恩瀑布了
在五月，在清晨
在高高的哀牢山巅
在马鞍形的峪口
飞身跃下
一支交响乐团经久不息的演奏
这天上来的声音，惊心动魄
石门峡
树在歌唱，水在跳舞
来人源源不断
我开始有些担心
怕盛大的石门峡关不住
这要爆棚的热闹
戞洒
无论花腰傣在与不在
戞洒都在
无论茶马古道在与不在
戞洒都在
铺满黄金的黄昏和流光溢彩的
朝霞
已经上演千万遍了
初来的我只一眼
就坠入深不可测的冥想
哀牢山
波涛汹涌，滚滚而来的
哀牢山意犹未尽
就被戞洒江稳稳拴住
只好在这里
奔腾自己无穷无尽的绿
帽台山顶
山戴草帽
是这里别样的风景
辽阔、苍凉
孤寂、冷，幻境一样
来人融入其中
就像山融入群山
大雪山
独领苴却的最高端
一年一白头
任你想象
眺望远处的目光
东南西北的风
与阳光合伙
并肩牵手
把山色吹绿了又吹黄
雪水滋润
走极端的麻栗树
泛着金黄之后
年年裸体
没完没了的诱惑
多少人登上山顶
寻找自己经常出没的位置
一块目极千里的石碑
在山巅永垂不朽
三潭瀑布
蜻蛉河来到这里断成三节
山成为残山
水成为剩水
多少人停车驻足
他们为壮观大声惊呼
而我，曾经不屑一顾
无数次穿境而过
无数次麻木
在经历过有些事情以后
我似乎明白
它那222米高度的意义
总是为了让自己美丽
先让自己粉碎
登老火山
脚踏从未有过的虚妄
渐次而上
复杂的地面
露出了简单的面目
走完两腿之间羊肠曲折的山路
天地之间波涛起伏
这是别处没有的山
爬上山顶，天空还远，雪化成无
这时才明白
艰难困苦的跋涉
只是为了一次盲目的极目
游老怀哨仙人洞
有一种场
吸附你的命运没商量
进场就像进洞
一个怪兽歪斜的嘴巴
挂在江底河半崖上
门洞是阴阳两隔的分界线
把一览无遗的阳光挡在外面
把模糊的精彩收藏
精彩啊
像森林，像城堡，像屏风……
像笨拙的老牛，像善良的羔羊，
像高处的顽猴……
像黑白颠倒的推手
我已身处深处，恐惧弥漫
赶紧往外跑吧，越跑越快
越跑越快
像有鬼在后面撵
出洞就像出场，外面阳光明媚
芭蕉箐
是一条河流在这里的歇脚处
是飞鸟唱歌的天堂
是要绝种的小鱼最后一块藏身地
渐行渐远的春天
在这里被时间的漩涡吸住
高山、平坝已经走过夏天
走过秋天
这里芭蕉树却依然光鲜
白天忙着采集太阳
夜里忙着采集月亮
把别处的春光
那些寂寥的、逝去的
那些令人沮丧的
都收集在这潮润的土地里
细心喂养
老虎山记
肯定是经过精心设计
从南看，从北看，从东看，从西看
从四面八方看，一只匍匐的老虎
正准备从N个方向出击
还没有来得及出击
已经被袭击
一个村庄大获全胜
新的演奏开始
所有的锣鼓家什倾巢而出
却没有收获悦耳的声音
蹩脚的二胡拉出瘦精精的秋风
风在老虎山上从没有闲着
水没有活计干
从天上跑到山上，
立马跑到河里去找曾经的伙伴
新农村逐水而居
水去了就去了吧
山还是以山的名义独立存在
二月初八
这个时节要插花
在昙花山，看那些插花的人们
把花插上额头
插上门楣、屋檐
节令在插上鲜花的村寨
掉头，剪灭孤寂和冷
和泥土一起苏醒的春姑娘
重返彝山
你家的，他家的，大家的
花开满山野。插花
还要把那些好心情插入电话
插入QQ和微信
插入具有录述功能的二月初八
*注：农历二月初八是昙花山彝族插花节
又是一年插花节
这一天多么新鲜
又来缠绕我已经平息的想念
我不迟疑，应邀而返
昙华山花开满满
一把风的犁头
在花海里深翻
一群来这里采风的人
蜜蜂一样贪婪
享受这无比辽阔的香宴
告别花期
马樱花初放在昙花山的三月
三月的河流，毫无歧义地流向
故事弥漫的四月、退潮的五月
……
我们忍痛挥手
告别从枝头跌落的花朵
告别从指尖划过的季节
告别了又告别
美好的时光随风而逝
就让时间窖藏
这流传千年的欢悦
远祖的回望
再一次来到双柏
阅读底土、薪资
我再一次
通过历史之洞窥探
我打开《查姆》
就打开了人世沧桑
人间的悲剧和喜剧开始慢慢袭来
我试图
在逝去的时间里抓住雨
抓住草叶
抓住先人思想的尖尖
可是我抓不住
那些老旧的故事
在我身体里放电影
简笔画一样简单
隐秘的声音
一滴阳光滴落，千里哀牢
苦难的苦和神话的神在这里激
励相生
带着密码的风吹过
充满希望的颂词飞向树梢
衰叶的叹息飘落
某种声音开始解锁
一些神走了
一些正在返回
我似乎开始明白
不是所有的土地都能长出神话
就是神到神话的地步
也需要从踏实的土地上
吸收营养
月照汉中
混沌时代的月光
最早在汉中倾泻
一起倾泻的，还有诗歌的种子
它们撬动石头和风
在蜿蜒的汉水岸边开放
开辟出柔美的汉中
能屈能伸的汉中，智慧的汉中
月照汉中，诗歌也是
这些先秦时代的先锋
在汉水里奔跑，注满情感
在河道的转弯处种桃花，种梨花
就这样把秦巴山的日子
种出五颜六色来
自《周南》始，诗一样的月色落满
这个先后叫做天汉、梁州、褒城
的地方
苦难的土地开始有欢悦的亮色
此地开始盛大，盛大成汉语、汉
字、汉诗、汉服、汉天下
唐白河
我左手白河，右手唐河
奔向生动的襄水
世居云南，我习惯于听命鬼神
置身襄阳
我更习惯听命于山水
以及它惊心动魄的历史
在清河边上
春风不老，河流就不会老
小清河，隆冬可以凝固很多
却不可以阻止你的苏醒
在季节里轮回浑浊和清澈
走过多少年了
看到你想起很多事情
你身后跌宕，前方缤纷
淇河太极
淇河来到这里
用水精心推演太极
虚幻玄妙的易
实物原来在鹤壁
淇河写意
这里淇水汤汤
这里绿竹猗猗
这里桧楫松舟
这里载笑载言
这里驾言写忧
拍一拍淇水
能听到诗经的回响
嗅一嗅淇水
能闻到诗经的香
绵延的淇河已经盛满了
一个民族的情绪
做一回幸福的历下人
很多年前
语文课本里的老舍
活化了“济南的冬天”
很多年后
“吃莲花的”老舍
再一次活化了我的生活
冬雪融化的水，无穷碧里的别样红
且做一回幸福的人
多年前播撒在我心田的莲子
已然在大明湖里隔空生长
大连火车站
听完讲解
我想起村里的王家奶奶
那时还没有长满十八岁
土匪抢她做小之前
点着了扣在她父亲头上浸油的草帽
参观旅顺日俄监狱
碉楼、围墙、电网
牢房、刑讯室、绞刑场
从未见过的刑具
从未听说过的尸骨桶
有寒风吹来，有股刺骨的冷
这座东方奥斯维辛
当晚就潜入我的梦境
疼痛和死亡的感觉再次弥漫全身
电岩炮台
硝烟散尽，如织的游人
在电岩炮台来往
把炮当作背景
把那么多目光射向大海
大海平静
海面上，白花盛开
在铁厂遥想1935
他们在遥远的1935
想天下苍生
在会理铁厂村再次点燃火把
激情燃烧
抚慰交困的心
他们始终走在最前面
旗帜高举
让温暖的空气浮动血色黄昏
以当时绝世的孤独
迎来后来空前的响应
在黑暗中舔舐伤口
他们并不满足
把那个巨大的包围圈交还云南
北方在流血
那里有一根最疼的神经
我试着猜想
他们并不十分在意沿途的苦
心里盛开阳光
能烘干外面的雨和泥泞
能照亮暗夜里前进的方向
在朝天门看江水
一个来自西方，一个来自北方
不可避免地在此相遇
在朝天门，他们用颜色显示自己
的身份
他们态度鲜明，力量巨大
他们相互排斥对方
一路推搡着、扭打着、撕咬着
然后进入对方
进入到身体最隐秘的部分
已然亲密无间，谁也离不开谁
这让我想起长城
想起那些农民和牧民
冬季来攀枝花看花
在祖国的西南
在金沙江边
我们谈论五湖四海和一座城市
的荣誉
当谈论到攀枝花时
它把稳固的铁山融化成飞溅的
钢水
当攀枝花以城市的名义拉开序幕
就拉开攀西大峡谷
彩霞就落满枝头
火红，被我们用来修饰那个年代
也被用来修饰充满激情的内心
现在，我们还用它来修饰冬天
冬天一来，它们就用
自己壮硕的躯干把花朵高高擎起
用红色点赞这里的蓝天
文芳聪 彝族，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元谋县人，云南省作协会员，现在永仁县文联工作，曾获云南省作协优秀编辑奖。他业余写作，有诗作在《诗刊》《星星诗刊》《长江文学》《金沙江文艺》发表，组诗《行吟中原》获《金沙江文艺》年度诗歌奖，组诗《在襄阳深处》获中国作协“筑中国梦·抒襄阳情”文学大奖赛优秀诗歌奖并入选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诗集《襄阳风》，诗集《吟哦苴却》获楚雄州第五届“马樱花文艺创作奖”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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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丨昭通日报 微信（ID：hdwk2158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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