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酒”，大多隐藏在宴飨诗里。《小雅》中的宴飨诗，大致有这二十首左右：《鹿鸣》《天保》《鱼丽》《南有嘉鱼》《南山有台》《蓼萧》《湛露》《彤弓》《菁菁者莪》《吉日》《楚茨》《信南山》《甫田》《大田》《頍弁》《宾之初筵》《桑扈》《鱼藻》《瓠叶》《车舝》……
粗粗读完，满纸酒香；合上书，发现酒从纸里洒出来，背后杯倾人吠一片喧哗。那个时候白酒还没有，都是米酒，那要喝多少，才能醉成那样？
王的盛宴，有鹿在野
《小雅》中的宴飨诗，大部分是周王宴请群臣，也有一些公侯贵胄之间的酬酢往来，宴请的规模、场面、嘉宾、表演、饮食，都不寻常。
结合南宋画家马和之的《小雅鹿鸣之什》，当时的宴饮，场面宏大，台阁轩昂。周王端坐中间，群臣分列两旁，各有三四排嘉宾；殿下有三排乐师席地而坐鼓瑟鼓簧；左右拱手侍立者，唱诗者，承礼者。觥筹交错间处处有礼仪大国的风范，比如今的圆桌面少了些热闹，多了份优雅。
这幅画面就是宴飨诗里最有名的《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
有些人常常把画面两侧的鹿鸣图截去，其实，“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不仅仅是起兴，王室之外，正是大片广袤的植被。乐声悠扬，穿透山林，成群麋鹿，低头觅食，仰头和鸣。这种人与自然和谐的场景既真实又感人。
君子也有土豪范
《鱼丽》《南有嘉鱼》两首，写那时宴会上的美味，“鱼丽于罶“，”鲿鲨“、”鲂鱧“、”鰋鲤“。君子有酒，旨且多。”鲿鲨、鲂鱧、鰋鲤，基本上就是如今的鲨鱼、鳊鱼、黑鱼、鲶鱼、鲤鱼……各种鱼，各种做法，也许鱼翅这道菜也有了。这两首宴享诗不仅夸赞鱼的品种多、数量足，还有“君子有酒，旨且多”——酒甜，好喝；酒多，管够。
“君子有酒，旨且多”，简短有力，豪迈有声，但以西周贵族一向自律的谦逊和儒雅，怎么觉得此处“君子”有点土豪呢！
从“男神”到“男神经”
后来的大部分宴飨诗里不闻琴瑟之音，没有既见君子，开始豪吃豪饮之后，场面就更有趣了。
《宾之初筵》，出现了史上第一个醉汉。
“舍其坐迁，屡舞仙仙。”这词挺美的，屡舞仙仙。想来参加宴会的都是王侯，自然贵族风范，古代男子又是轻袍缓带，衣袂飘飘，一旦起舞，何等风姿绰约，赏心悦目。只是，此时的他喝多了，再细看他如何“屡舞仙仙”：“侧弁之俄”帽子歪了；“载号载呶”嘴里胡言乱语；“乱我笾豆”一手打翻了酒，一脚揣倒了座椅；“不知其邮”行为举止完全无意识了；“威仪抑抑”刚才那个正襟危坐，庄严持重的嘉宾呢，还是一个人吗？
一场醉舞，延续千年
曲笔、委婉，不说理、不评价，只写看到的，这就是《小雅》的特点。只是，笔雅，耐不住人俗。
不要小看文字的魅力和功用，诗经中的很多句子比喻成为后世的滥觞。品着小雅中的满纸酒香，后世文人，三分醉意，写“人面笑桃花”，七分醉意，得“醉舞诗狂渐欲魔”，“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你以为“李白斗酒诗百篇”，其实他醉了一样是“长安市中酒家眠”，酣睡如泥。只是这份酒胆，酒趣，被放大了太多。
这一场醉舞，就此绵延了两千年。
文 | 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