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付才
他和他之间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然而，他们之间的关怀和照顾，见证的却是一份超越血浓于水的绵绵兄弟情义，在艰难困苦的人生中，他们互相携扶，心灵呼唤跨越万水千山，兄弟之情更是感天动地----
弟弟，哥哥的肩膀就是你温暖的港湾
温书军1964年出生在河南省新野县溧河乡的一个小乡村里，从小，父亲就非常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因此，虽然贫穷的家中一直缺吃少穿的，但温书军的童年还是欢乐的。谁也想不到，温书军欢乐的童年在他6岁那年就戛然而止了。1970年的夏天，温书军的父亲被生产队派到离家将近一百多里外的黑山头工地修水库，在水库工地干了两个月后，由于思念妻子和儿子，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温书军的父亲决定趁机徒步回家看看，为了抄近路，在回家的途中他涉水淌过白河的时候，不幸掉进漩涡里再也没能爬出来。
父亲去世后，温书军和年迈的爷爷、母亲一起艰难度日，但不到一年时间，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艰难和清苦的母亲就扔下温书军远嫁了40公里外的湖北。儿子正是年轻力壮的年岁意外早逝，儿媳又远嫁他乡，温书军的爷爷整日以泪洗面，半年不到的时间，他就也扔下年幼的孙子撒手人寰了。最亲自己和自己相依为命的爷爷去世了，小书军把嗓子都哭哑了，好心的村邻帮忙安葬爷爷的那一天，小书军爬在爷爷的棺材上哭昏了好几次，爷爷也走了，现在这世界上剩下他唯一的亲人就是妈妈了。这一年，温书军8岁，他通过好心人的指引找到母亲的新家，然而，新建立家庭的母亲为了自己家庭的幸福，根本不收留他。温书军只好独自回到了破败的家中，回来那天晚上，他点一盏小煤油灯，又累又饿又恐惧，他不由得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放声大哭起来。温书军正伤心地痛哭时，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惊恐地止住了哭声，凝神静听，听出门外叫自己的是邻居方铁兵的声音。温书军慌忙把门打开，方铁兵对温书军说：“上我那儿去住吧，以后咱两个人在一起也是一个伴。”温书军一听方铁兵是接他让去他家住的，上前紧紧地抱住方铁兵的腿再也不愿松开。
方铁兵也是一个苦命的人，他1953年出生，比温书军大11岁，在他13岁和15岁那年，他的母亲和父亲因病先后去世，从此以后，方铁兵就成了孤儿，学自然是上不成了，每天，他只好跟着生产队里挣工分为生，因为从小就与多病的父亲相依为命，有着苦难的童年和少年，使方铁兵比起同龄人更加成熟，也更加富有同情心。邻居温书军一家这两年来的变故他一直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一个原本多么幸福的家庭，现在变得支离破碎，而温书军，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现在，也变得如同他一样成了有娘却没人管的孤儿。
乡村的夜漆黑而漫长，温书军紧拉着方铁兵的手，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了方铁兵的家，在方铁兵家那三间破旧的老瓦屋里，虽然同样是冷清和寒冷，但对温书军来说，1973年1月7日的那个夜晚，是他8岁的生命中最温暖的一个夜晚。
在方铁兵家一盏亮光如豆的煤油灯下，方铁兵对温书军说：“别怕，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你就是我的亲弟弟，只要有哥哥一碗饭吃，哥哥就不会让你饿着肚皮。”
方铁兵的话使9岁的温书军泪如泉涌，有了方铁兵，他以后就有了依靠，那个夜晚，他和方铁兵通腿合盖一面破旧面被，外面虽然寒风肆虐，但脸上挂着泪花的温书军却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村子里的两个孤儿就这样组建成了一个家，由于家庭的变故，早已过了上学年龄的温书军还没踏入过学堂，方铁兵说：“弟弟，哥哥我没上过几天学，现在，你不能像哥哥我一样长大成为一个睁眼瞎了，哥哥要把你送入学校去。”
看到比自己小的孩子都在父母的呵护下进入学校，温书军不知道有多么的羡慕，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经历太多苦难十分懂事的温书军本想自己有碗饭吃就可以了，他从没敢奢望有一天也能高高兴兴进入学堂。在方铁兵的坚持下，1973年的秋季，温书军进入了当地的村办小学开始了读书生涯。
一转眼方铁兵已经二十多岁了，在农村，二十多岁的方铁兵也早已到了成家的年龄，方铁兵的勤快、善良也让村邻们交口称赞，于是，有好心人开始为方铁兵的婚姻操起了心。但是，当女方听说从小就成了孤儿的方铁兵现在还收留了村中一个孤儿，不但养活他吃饭穿衣，还供他上学后，都嫌弃如果嫁过来家中的生活负担太重，于是让媒人传话，说对方铁兵本人没有什么意见，但人嫁过来，不能不明不白养活一个“外人”，要想成就婚姻，必须让温书军先离开这个家。当媒人把女方的话传给方铁兵后，方铁兵很干脆地说：“小军这么小，让他一个人出去怎么过，我从小是孤儿，知道温暖对一个孩子的重要性，再说了，我早已把小军当成了自己亲兄弟一般看待，我怎忍心把他推出去一个人吃不饱穿不暖地受罪。”
由于方铁兵供养着孤儿温书军，所以，他的婚事只好一拖再拖，1978年，14岁的温书军已经顺利地上完了小学该读初中了，但温书军说什么也不愿再读下去了。温书军隐隐约约地听人们议论，说方铁兵已经25岁了还迟迟没说下媳妇，都是因为他不但养活着一个孤儿吃穿，还供他上学，所以尽管媒人们为他说了不少亲，但女方都嫌弃他家不但一无所有，还有一个累赘疙瘩。
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中名列前茅的温书军再也不愿意去读书了，方铁兵很是奇怪，他问温书军为什么不去读书上学，温书军却说：“哥，我长大了，我想回自己家去。”由于温书军家那几间破瓦屋长年不住人，现在已经快倒塌了，他回去住哪儿呢？方铁兵说：“小军，是哥对你不好吗？”温书军说：“不，是你对我太好了，我听人说哥哥娶不来媳妇，都是因为养活了我，又供我上学才造成的。”
方铁兵终于明白了温书军为什么不愿意上学又想回家去住的原因。他说：“小军，我从小就没爹没妈了，也没有个兄弟姐妹，你也和我一样，咱俩都是苦命人，哥我早就把你当成了我的亲兄弟一样看待，我在心里发过誓，只要你愿意上学，我一定要供你考上大学。”听了方铁兵的话，温书军的泪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淌，他说：“哥，你永远都是我的亲哥哥……”虽然生活充满了艰辛，但温书军和方铁兵的生活却充满了和温馨，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温馨和幸福是那样的吝啬和短暂，更大的不幸很快就接踵而至了。
拉着哥哥去看病，弟弟的坚强是哥哥生活之路行走的希望
1978年的秋天，方铁兵赶着生产队的一辆马车去拉玉米棒子，过村后小河的石板桥时，因石板桥年代久远，破损了两块石板，使马车轱辘一边悬空失去重心，翻下了干枯的小河，坐在马车上的方铁兵猝不及防，被扣在了马车下边，等村民们发现时，方铁兵已经昏死了过去。因为当时交通不便，村民们轮换抬着方铁兵徒步飞奔20多里，送到医院抢救，当时的公社卫生院看方铁兵伤势严重，做了简单处理后，让赶快把他送到南阳地区中心医院。但是，因几百斤重的马车砸中了方铁兵的胸腰骨，致使他的胸、腰、脊髓骨横断，在南阳地区中心医院方铁兵被抢救了两个多月，最终活了下来，但因为横断的脊骨髓神经医治无效，他三分之二的肢体毫无知觉，成了高为截瘫，从一个原本强壮虎虎生气的小伙子，变成了一个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的人。
哥哥突遭大难，温书军的心都碎了，他一天到晚守在哥哥的病床前，祈求保佑哥哥能重新站起，当他听医生说哥哥这一辈子也无法站立起来时，他一下子跪在医生的面前，抱着医生的腿说：“大夫，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哥哥，他才20多岁，我还等着他给我娶回一个漂亮的嫂嫂呀。”但医生看着失声痛哭的温书军，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从南阳的医院回家后，方铁兵常常用手抚摩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呆愣愣的一言不语，有一天，温书军从外面回来，看到方铁兵挣扎着从床上跌倒在地上，不远处，放着一把切菜刀，温书军看到这一幕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他哭着说：“哥哥，你可不要想不开呀，你走了弟弟我也不活了。”方铁兵说：“弟弟，我现在这个样子跟一个死人有什么两样，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温书军说：“哥哥，我一定要把你的病治好，你可不能失去希望呀，如果你真的站不起来了，这一生，我发誓一定要守着你伺候你一辈子。”
1979年2月的一天，有一个在洛阳工作的同村人告诉温书军，洛阳的有家医院能治方铁兵的病。温书军听了以后连忙告诉哥哥，但是，洛阳离家几百里，他们又身无分文，怎么去呢？没办法，温书军背着方铁兵挨家挨户串门，村里人都被这一对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的兄弟两个感动了，纷纷凑钱给他们，不到三天的时间，贫穷的村民们给他们凑了几百块钱和几十公斤粮票，然后温书军说服方铁兵上洛阳治病。
当时天上正飘着雪花，邻居们都劝温书军等雪停了再走，但温书军一天也等不了，他借来了一辆架子车，不顾方铁兵的劝阻，拉着他就出了村。那时，温书军刚刚过完１５岁的生日，胳膊细得跟麻秆儿似的。
兄弟俩天不亮就离开村子，走了一整天，天黑时才走到南阳市。为了省钱，夜里他们不住旅店，连夜赶路。饿了，吃点从家里带的干粮，渴了，就跑到河沟里舀口水。温书军随身带了一个瓢，在路上把架子车支稳，再跑到河沟里舀水，回来先喂哥哥喝，然后自己再喝。
“第二天夜里，温书军又走了将近一百里，方铁兵眼睁睁看着温书军走不动了，他那么小，又瘦得不成样子，而方铁兵胸部以下全无知觉，褥疮化脓流血，一路上吃喝拉撒都要他管，夜里，他还要找水给方铁兵洗疮抹药。方铁兵心疼地说：“弟弟，咱还是歇一夜再走吧。” 温书军说：“咱还是快走吧，能早一天赶到就早一天有希望。”那天半夜他们走到宝丰县城，温书军走着走着就睡着了，闭着眼睛掉进了马路边的沟里，架子车和方铁兵横在了渠沟上。
温书军从渠沟里爬出来，脸上、手上、腿上都是血。方铁兵哭着说：“小军，咱歇歇吧，要不咱不去了。” 温书军紧紧地抱着方铁兵的脖子，哭着说：“哥，你别哭！我就是死也要把你拉到洛阳。”
夜深人静，野旷天低，天地间只有哥俩的哭声。哥俩在路上一连走了5天多。在大雪纷飞的路上，一个少年拉着一辆架子车，车上蒙着一张破塑料布，塑料布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塑料布下躺着睁着两眼的方铁兵。温书军艰难地移动着，雪地上咯吱咯吱地响，哥俩终于来到了古城洛阳灯光昏黄的街道上。
在洛阳的那家医院里，由于三分之二的肢体已失去知觉，方铁兵全身多处褥疮合并骨髓炎，不能小便引起了尿潴留、肾积液、肾炎、膀胱炎和尿路感染，温书军就一直守候在他身边，硬是把快要死的方铁兵从阴间拉了回来。
在医院的救治和温书军的照料下，方铁兵身体逐渐好转。可因为成了废人，他对以后生活没有一点儿信心。方铁兵借故催温书军回新野老家，然后想趁温书军不在身边时一死了之，他不断向别人打听医院距火车道有多远，在什么地方。可温书军听说后一刻也不离开他。只有趁方铁兵睡觉的时候，温书军才跑出去到菜市场拾菜叶，回来后仔细地洗干净。温书军让方铁兵吃食堂的饭，自己每顿吃的都是水煮菜叶子，有时他饿急了，就生着吃。
在洛阳治了几个月病，方铁兵的病情不再恶化，外伤也治愈了，温书军又拉着他回到了南阳的一家医院继续治疗。在南阳治疗期间，方铁兵遇见了一位修鞋老人，温书军叫他拜那位老人为师。方铁兵想自己学一门手艺以后也可养活自己，就跟着那个老人学会了修鞋，从此他开始了新的生活。
兄弟情深，有一种爱博大而深长
温书军在南阳的医院悉心照料瘫痪在床的方铁兵，还经常腾出手来帮助同病房的其他病人。一个家住南阳近郊的老人也经常受到温书军的帮助，尤其是当他得知温书军和方铁兵的关系后，更是被这个善良的小伙子打动了，他暗暗把温书军记在了心里。老人只有一个独生女儿，他一想为女儿找一个忠厚善良的丈夫，1984年，他找到温书军对他说，他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温书军，条件是他入赘到几十里外的他们家里做上门女婿。
看着温书军一天天长成了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方铁兵正为他的婚事发愁，但守着他这样一个高位截瘫的残疾人，有哪个女孩愿意跳这样的“火坑”呢？听了老人的话，方铁兵非常高兴，但温书军却不答应：哥哥这个样子，他走了哥哥怎么生活呀。方铁兵知道温书军的心思，他告诉温书军说：“哥不能耽误你一辈子呀，这样的好事以后你还上哪儿去找呀，这门婚事如果你不答应，哥哥我也就不准备活了。”
看到从来没生过气的哥哥真的发了火，温书军对方铁兵说：“要我做上门女婿也可以，但我得有个条件，结婚后我还住在咱们家里。”听了温书军的“条件”方铁兵苦笑不得，他说：“人家让你做上门女婿就是要你去人家的家，你结婚后仍住在这里算是什么，你提这样苛刻的条件不如说你不答应这门亲事算了。”温书军说：“我就这一个条件，如果他们不答应，那这门亲事就只好算了。”谁知，当温书军把自己的“条件”提出后，被他们兄弟情深感动了的老人竟然答应了他这个不合常理的要求。
1985年，温书军“嫁”了出去，但是，他仍然和方铁兵住在一起，学会了修鞋的方铁兵在村街的公路边上摆了一个修鞋配钥匙的摊子，温书军在仍在家侍弄着属于他们的那几亩责任田，结了婚的温书军并没有回属于他的另外一个家，而是在新野、南阳两头跑。温书军之所以能伺候在哥哥身边，是因为在他的背后有个心地善良的妻子，妻子也是个通情理的人，她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丈夫，一个女人家，吃了多少的苦，做了多少的难，她从不吵闹丈夫。温书军第二个孩子一岁多时发了高烧，当时他正在新野伺候哥哥，妻子一个人在半夜里，抱着孩子发疯般地往镇上跑，结果跑到半路上孩子就夭折了。 这个孩子，是温书军心里永远的痛，他常想，也许，他在家里，孩子抢救得及时点就不会死了。
由于三分之二的身体没有知觉，方铁兵一天要大小便七八次，温书军每次都要给他换掉尿布和衣服。有时候，方铁兵在外面修鞋不到两个小时，温书军就要把他推回去，给他换洗衣服。冬天，方铁兵晚上要小便几次，温书军一夜都没办法睡。换完尿布，赶快洗出来，搭在火炉上烤干。为了尽量不给温书军添麻烦，方铁兵尽量少吃饭，少喝水。尤其是快到过年的时候，为了不响过年的气氛，方铁兵就尽量饿着。结果造成大便干结，一直拉不下来，温书军就只能用筷子，帮他掏出带血的粪便。
从方铁兵1978年被砸着躺在病床上开始，如今已经28年了，温书军就一直伺候在他身边，遵守着自己当初的诺言。现在，温书军的大女儿已经在深圳打工了，方铁兵在公路边修鞋每个月能挣上个两三百元，温书军种的几亩责任田收成也一年比一年好，最初的艰难已渐渐远去，在温书军的精心照料下，如今的方铁兵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根本看不出是一个下肢高位截瘫，饱受人生折磨的人。
28年，对我们平常的人来说是弹指一挥间，但温书军对高位截瘫方铁兵的照顾，无疑是方铁兵人生中的一盏明灯，给了方铁兵在生活之路行走的坚强和勇气。28年的关怀和照顾，见证的是这份绵绵兄弟情义。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哥哥对弟弟的兄弟之情是无私的，弟弟对哥哥的关怀是更为深刻的回报，方铁兵和温书军，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人世间还有一种比血浓于水更感人的兄弟情深和人间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