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钟百超
亲情源于血缘关系，是人类最基本、最深厚的情感。血浓于水，任何感情都无法取代和超越亲情，它是战胜一切困难的力量，也是抚慰人心最强大的暖流。
父亲得了良性腹主动脉肿瘤，必须到省人民医院接受切除手术，同时安装夹层覆膜支架，以保障血液畅通。弟弟先带父亲到医院办理各种手续，进行例行检查。手术那天上午，我正好有课，不想惊动学校，也不想影响学生功课，就没有请假，吩咐弟弟先让医生做手术，我下午赶到。当我抵达医院的时候，已是4点多。见到弟弟时，他说手术后父亲随即转入重症室。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种不安的感觉充盈着整个身体，心头犹如压上了一块巨石。在重症室门口来回踱步，左等右等都没有任何消息，恐惧和担忧一次次如浪潮般涌上心头，不祥的念想也几度闪现。医生好不容易才出来，约我和弟弟进去家属接待室谈话，跟我们介绍病情，遇到紧急情况应采取的措施和涉及的有关费用等，并让我们在几张说明书上签名。
父亲在重症室度过了人生最危险、最艰难的时刻。次日临近中午才从重症室出来，但刚一见面他就埋怨我们来晚了，其实我们早已等候多时。看到他转危为安，我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回到病房，医生和护士马上忙碌起来，为父亲安装各种仪器设备，查看伤口和导管，场面让人感动。
父亲不是第一次住院，但做这么大的手术尚属首次。躺在床上感到浑身不自在，担心卧床的时间长了会瘫痪。于是一会想翻身，一会想起来。我耐心地跟他说，刚做完手术，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以免触动了伤口。可是他总是有意和无意地说，起来了，起来了。父亲还总嚷着要喝水，但规定不能喝水，怎么办，医生建议我们拿棉签蘸点水，沾在他的舌头上，湿润一下就行了，口渴问题总算有了缓解办法。
人老了，按理说应该具有顽强的意志力和自控力，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父亲真的就像一个孩子，而且是任性的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由于不习惯用导管，每次排尿都说痛，叫苦连天，几次动手想把导管拔掉，自己上厕所，完全不顾后果。医生跟我说，实在不行，就得采取限制措施。
我当然不希望医生把父亲的双手捆住，限制他的自由。但是，有什么办法不让父亲动手拔管呢？我灵机一动，每当父亲准备排尿，要发出呻吟声的时候，我就握住他的手。一是制止他的非理性行为，二是趁机和他有亲密的接触。握手是交流的最好润滑剂，也是父子感情沟通的最佳方式。多少年来，我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也没有太多深入的交流。没想到这一举动让他改变了不少。一定是儿子的手，让他感到了亲情，这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怎能不牵动内心深处的情愫。有儿子守候在身边，便是最大的安慰。于是，渐渐地，每次要排尿，他都主动示意，我就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当然，疼的时候他还是要喊叫几声的。那种痛，不是亲历者，往往都无法体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握住他的手，让他感到有儿子在身边，足以抵消疼痛感。
也许是药物的关系，父亲有点亢奋，话也多了起来。一会问家里的房子建到几层了，一会说家里的地不要跟别人对换，一会说我们兄弟俩要团结，总之说个没完没了。我让他安心休息养病，别操那么多的心，可是他总是停不下来。为了这个家庭，为了儿孙的幸福，父亲操劳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停歇过。如今重病在身，也依然牵挂着家里的大事小情。父亲就是父亲，一个平凡而伟大的父亲。为了让他安静，我就主动说话，让他变成听众。于是我就跟他聊起我读初中时的情景，回忆他是如何辅导我的数学，以至后来我是怎样努力考上县一中，考上大学等等。聊着聊着，他就睡着了。
我常常闹不明白那些把儿女送出国，自己却留在了国内的人。当他们年老得病的时候，会有谁来照顾？把儿女送走，孩子幸福了，父母真的就感到幸福？远离亲情的日子，该是怎样的煎熬，我无法想象。如果幸福是基于彼此的分离和牵挂，需要亲情的时候，而亲情却变得遥不可及，那么，人生的意义又在哪里？
父亲是幸福的，因为有儿子在身边，孙子和孙女们也陆陆续续赶来探望。在最需要的时刻，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和无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