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浑其人
许浑,说起这个名字很多人会陌生,可能听都没听过。但说起他的诗,你一定听过那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就像说起罗隐大家也觉得没听过,但也一定听过那句“今朝有酒今朝醉”一样。哥俩都是晚唐大家,诗坛上树立了个人风格的诗人,世人却常常想不起,只听得一些零章断句,有时候还是影视剧的功劳。相比于只写了一两首诗就暴得大名的张若虚,两人自是远远不及。就是只有一两首诗流传的崔护、张继等人,也差得太远。两人若能相见,不知道会不会相视一笑,诉说彼此生错了时代。毕竟生在盛唐,从某方面而言,就是生在了终点线上。
许、罗二人,虽有些同病相怜,诗也都归为晚唐,但不是同时代人。跟许浑同时代的,有两个诗名赫赫的人物,一个叫李商隐,一个叫杜牧之。他们被视为晚唐诗歌的代表,诗艺过人的许浑,只好沦为了两人的炮灰。而杜、许诗风时有相近,杜牧又声名在外,于是后人辑诗,把很多许浑的诗辑到杜诗里去了,以致《清明》一诗作者,至今仍有争议。
许浑其诗
许浑存诗约500,主攻律诗,其专其精, “声律之熟,无如浑者”(田雯《古欢堂集·杂著》),以至有人把他与杜甫并列。杜甫诗圣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得力于他对律诗的突出贡献。可见许浑的专业技能很强。他的问题也就在这里。越是精、专,越是束缚,越是容易转化为对形式的片面追求,像李白那样能收能放、一任天性的诗人太少了,这需要天赋,需要襟怀,而才力不逮的许浑,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对偶上,结果可想而知,“工有余而味不足”(方回《瀛奎律髓》,王夫之甚至说他费尽心机,只得恶诗之名。
许浑有绰号“许浑千首湿”。这正是其诗特色之一,他似乎对雨、水特别情有独钟,集中随处可见。这也导致他的诗内容单调、千篇一律。篇幅之间意境反复重复。近体虽多,却并没有太多创新。
反感者十分鄙夷,杨慎就直斥:唐诗至许浑,浅陋极矣(《升庵诗话》)。五代孙光宪更是痛恨不已:“许浑诗,不如不做。” 而江西诗派三宗之一的陈师道则表示:“后世无高学,举俗爱许浑(《次韵苏公西湖观月听琴》)。” 和苏诗,还不忘了嘲笑许浑。这反而证明,许诗在当时及后世很长一段时间极为热门,从众家争评来看,许诗一度很火。
爱之者也不少。清人吴乔在其《围炉诗话》中就表示许诗有力量。南宋无名氏所著《桐江诗话》说:许浑集中佳句甚多。大词人韦庄则在《题许浑诗卷》里表达了满满的欢喜:江南才子许浑诗,字字清新句句奇。
许浑之诗,一时毁誉参半。比较客观的评价来自清人张世炜的《唐七律隽》:
浑七律工稳流丽,但出之流便,故数见不鲜,若汰去熟调,存其精英,不在李义山、温飞卿、杜牧之诸人下,亦晚唐一大作手,未必如升庵所云也。
他认为写得多自然俗套多重复多,去粗存精,仍不失为一大家。想想陆游,何尝不是如此?
名篇赏析
金陵怀古
玉树歌残王气终,景阳兵合戍楼空。
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
石燕拂云晴亦雨,江豚吹浪夜还风。
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
这首七律不是许集中最好的。诗题《金陵怀古》,为咏史一类。
说起来有些尴尬,同类体裁中,吟咏金陵之作,前有李白、刘禹锡,后有王安石、萨都剌(sà dū là),俱是经典,许浑夹在中间,有些违和。
但其依然不失为一篇佳作。首联典括史实,引出隋亡陈的六朝旧事,既是破题,也引出后文。颔联统写繁华破灭的衰败,出句直写,对句以乐衬哀。颈联回到现实,状眼前之景,尾联感慨收篇。
诗在炼字方面的用意是明显的,中间两联似乎要涵盖一些东西,颔联比颈联有感觉,尾联单看不错,通看似乎与全诗不太合调。总之觉得它好,又感到哪里不对劲。
后来读到明人谢榛点评:
许用晦《金陵怀古》,颔联简,板对尔;颈联当赠远游者,似有戒慎意。若删其两联,则气象雄浑,不下太白绝句。(《四溟诗话》)
可谓一针见血。
且看剥去中间两联后所成的绝句:
玉树歌残王气终,景阳兵合戍楼空。
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
洗炼大气,格调瞬间开阔。
这其实说明了许诗另一个弊病,尽管专作律诗,他却未必适合写律。论者有言,许律往往只得半篇,常常是前四句甚佳,后四句就不行了,似乎为了凑成一律,硬生生挤出来的。所以他的五、七言律诗多有名句,少有名篇。读他的律诗,总是有差口气的感觉。只能说用力过猛,有伤浑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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