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有水千江月小说_千江有水千江月全诗

我拖着疲惫的旅行箱踏上通往进站口的电梯。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我望见母亲瘦小的身影，和所有送站的人们一起摇晃。她频频招手，迟迟不离去，直到冰冷的墙将她从我的视线中推出，我的眼泪终于没能忍住。模糊了脚下的路，模糊了眼前的人，我颔首而行，匆匆走过漫长的月台。我随着涌动的人群走进等待我的那一节车厢，蓦然，我仿佛想起什么，我逆着一双双眼神和一个个臂肘，挤出车门，站在雪里———深深地，我最后吸了一口家乡的空气。

汽笛声响起时，我已安然坐在车窗旁的床铺上，家在倒退，或者我在倒退。我在火车上，家在火车外，就像从泥土里拔出一株小草，就这样我和家乡被撕开。北京离家并不遥远，我却习惯称它“远方”，诗人说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但毕竟在北京还有我的梦想和期待。火车是记忆的断层，一面是二十年来家乡给予我的积淀，一面是远方北京似曾相识的感慨，而我如今坐在这车上，脑海里竟是混沌的空白。

对铺的姑娘脸上也挂着泪痕。乘务员告诉我们，一觉睡醒就到北京了。夜半，火车和铁轨碰撞出催眠的节奏，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我靠在枕头上打着哈欠，对床的姑娘在一丝不苟地化妆。她见我醒了，笑眯眯地向我打招呼。我问她：“昨天看你好像在哭。”“是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分别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她低眉。

也许流泪的理由有很多，人各相异，可离愁别绪则好比“千江有水千江月”。离开家，离开一个人，都是难以割舍的眷恋，父母也好，爱人也好，朋友也好，他们构筑了家园。家从来不只是一个地方，而是血脉所在。家乡让你感到什么是变化，也许少了几间老屋，多了几栋大厦，也许拓宽了马路，新建了车站，可是最刻骨铭心的是母亲额上新添的皱纹，父亲鬓角沧桑的白发，是奶奶想了好久才叫出你的名字，是爷爷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眼疾手快。甚至有一天，“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家乡不只承受着空间的无奈，也承受着时间的无情，家乡老了，我们也会变老。生生不息，这是家乡最初也是最终的意义。

其实，家乡也会有落后、愚昧、阴郁的一面，也许会让你感到无力、失落、无措。但是，家乡从不应让人感到迷茫，相反我喜欢回农村老家过年，在那些美丽的夜晚，家家户户早早就安歇，没有华灯，没有不夜城，站在村口的大树下，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漫天繁星相伴，偶尔几声犬吠也是一种静谧。

然而，我清醒地意识到，我回不去了，即使向往。对未来的渴望，对理想的执著，以绝对的优势压倒了对安逸生活的留恋。家乡，对我来说似乎变成了一个符号，我把它代入繁琐的生活公式，算出满意的答案；它又仿佛是一味良药，在我心力交瘁时治愈我的创伤。如今，站在高高的楼上，仰望北京红色的夜空，想起古人说的一句话：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北京是“远方”，同时也可能是我的“家乡”，家乡是我最熟悉的所在，却难免被称作“远方”。居家，出门，回家，出门在所难免，也就难免四海为家。流浪的人最能体会家的温暖，但流浪的脚步不会退缩。

还好有牵挂，家乡牵挂着游子，游子牵挂着家乡。所以，即使在外面再风光，也不能忘了常回家看看。一次我陪奶奶聊天，奶奶问我现在是什么年份，我说是2015年，她顿了一会儿准确地说出了我的生日。我的眼泪刷地掉了下来。奶奶“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却永远记着我的生日，记得我的胃病，记得我爱吃草莓馅儿的饼干。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透过家，我看见了，听见了这美。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家就像明月，无论你在哪，它都荡漾在你的波心，泛起幸福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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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车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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