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离开故乡汨罗两年多了，对故乡最难忘的记忆，永远系在那条念念不忘的江上。正是一条经久不息、流淌千年的河流，让人多了一份魂牵梦萦的情怀；饱含着一个游子对故乡文化沉淀独有的理解，承载着淡淡的乡愁。
无数个周末早晨或黄昏，在岳阳与汨罗这两城的往返之中，总要途经几座大小各异风格迥异的路桥。南来北往的间隙，却只有汨罗江上的那座大桥，才使我愿停车驻足，望一江汩水，观一会夕阳。
汨罗江大桥横亘于汨罗江上，每逢枯水的时节，从大桥向汨罗江望去，没有碧波千顷的辽阔，也没有白鸥云集的壮观。只是一堆堆斑驳的黄沙，垒积于裸露的江底，伴着随处可见的野草荒凉而任性的生长，幸有远处湿地里不时追逐嬉戏的孩童，给这凝重的画面带来无限想象的生机。
2
曾想象两千多年前的汨罗江边的故国——古罗国，是不是一片繁荣的景象：临近江畔的渔街，青砖铺就的古道，楼台亭榭绕满河堤，笙歌盈绕；远处却传来了牧牛孩童悠扬的笛声，原来是打渔归来的老翁品尝着本土谷酒的醇香。
一直想以这种欢欣的方式还原江边那些逝去的场景。
如今古道不在，笛声也不再悠扬。历史只留下一座略显破旧的古祠，和着时晴时雨的江面，以一种苍凉的方式，仿佛在诠释什么？
耳边似乎听到了一首熟知的歌曲。
3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江边在古祠屈子祠是纪念屈子的古祠。它的闻名，只因一个伟大的诗人灵魂在这里驻足，在汩罗江终结了其人生落魄和凄苦。
缓缓的江水似在默默的诉说，这一段故事。
公元前278年，秦国大将白起挥兵南下, 狂风骤雨般的袭击着郢都，楚国已然灭亡。
屈原已被楚王流放在沅江湘江汨罗一带，而他的灵魂注定在一个风雨飘摇的晚上，交给一条河流，不再游荡。
院子里是风雨交加的黑暗，面容枯槁的屈原。望着院内漫天飞舞的落叶，伴着屋内摇晃不定的孤灯。他的泪水打湿了皱褶如破的襟衫，离体的长袍似在生出阵阵的寒风。虽时初夏，却有一种透骨的寒冷，空透着他无所依的心灵。
问天吧问天？
屈原起身行于汨罗江边。忽然，他面江大笑：“呜呼！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话毕，他纵身一跃，跳入汨罗江中……
汩罗江上狂风骤雨，风却开始咆哮，似乎在向人们倾诉着诗人的一切……
4
江水带着忧伤。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诗人屈原却最终以一个轻生者的模样，将生命止格于汨罗江上的一跃。他只是为了向世人昭示一些什么？
我曾站在汨罗江边，无数次试图还原当时他的心境，甚至作一些混沌的假设。
如果当日秦楚有佛，屈大夫将会是另外一个结局，他也许将不会轻生，或者遁入空门，成为先于弘一大师的高僧。而汨罗江的江水也流不出两千多年的悲伤。
可惜，当时不存在佛道思想，屈原一如荷花般绰立，怎么也读不懂“避世”渔翁的规劝。
渔翁只是陶渊明那样的隐士吧，屈原没有看透的红尘全被渔翁看透：
“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如果屈子和渔夫之间，有一次心灵的交集和碰撞。那又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景况 ？
5
或许，汨罗江将会演绎另外的一种浪漫。
一个老者，平淡而从容，彳亍在汨罗江畔。广袖长袍翘头履上，腰间卸下的长剑换作悬吊的酒斛。他已忘却了《天问》的激扬，忘却了《离骚》的磅礴，忘却了《怀沙》的淒苦。他放低了沧桑行吟的悲凉，放下了长歌当哭的嗟叹。没有了宫帏，没有了权争，没有了战场。
岁月静好，不知楚秦。偶尔他会看一江皓月的水面，或听一曲悠扬的渔歌，或吹一缕清风的欢畅，感受着空知返林愉悦。老者心中如没有起风的汩罗江江上，是那么平静、平和。
这一切只是假设，屈子曾经所有的浪漫，随着他繁华落寞后的纵身一跃对于他已化为乌有。只留下了祭祠内他已变为“水鬼”的神话和世人对他浪漫的传说。
6
魂去来兮，魂去来兮。
有了物质，那是生存，有了精神，那才是生活。
屈原是为了他自己的生活随水而去，虽然世人读起来有些凝重，甚至不解。但不管怎样，历史就是汨罗江一江渐渐西逝的流水，也许生命只是流水中的一个浪花，精彩与否、完美与否，就在屈原与渔夫互答的一念一念之中。
屈原也是为了他自己的生活随水而来。或者世界上所有的水和水都是相通的，汩罗江与屈原的故乡相隔遥远，而后世却留下了他许多随水而归的传说。
传说中屈原贤德的姐姐女媭，在屈原的故里秭归，等待着屈子的魂魄。她去了长江边上，看见一条金红色的鲤鱼溯流而上，一直游达那片最为温柔明净的水面，现在叫屈原沱。神鱼见女媭后头点三下，尾摇三下，口中吐出了一个屈原。
似是飘泊的屈原最后总算归去了他的故乡。
7
五月的汩罗江边还是热闹吧。
我仿佛看见龙舟看台熙熙攘攘、人山人海的场面；我仿佛闻到了江边的粽香和着艾叶的味道，我眼前有龙舟在汩罗江面上争先恐后的飞过。
一条江，刻成了我对故乡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