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流年，忧愁风雨
——读《树犹如此》有感
最早知道白先勇，是在一个人的BLOG上。文章的上面附着一帧黑白相片。照片上的少年是年轻时候的白先勇，风华正茂，眉目清秀，神态潇洒，带着淡淡的书生意气。
提起白先勇，就不能不提起和他相伴三十八载的挚友王国祥。而白先生的《树犹如此》恰好是两人从相见、相知到相守、相离、相念最好的注脚。
“一九五四年，四十四年前的一个夏天，我与王国祥同时匆匆赶到建中去上暑假补习班，预备考大学。我们同级不同班，互相并不认识，那天恰巧两人都迟到，一同抢着上楼梯，跌跌撞撞，碰在一起，就那样，我们开始结识，来往相交三十八年”。读着，好像是电影里的画面。两个莽撞少年，美好的相遇。
我一直相信生命是相通的，一草一木一旦相处久了，便也有了灵性，冥冥之中便和人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文章题目叫树犹如此，树便是文章的一个重要线索。文章开头便提到，在一九七三年春，白先勇先生迁入圣芭芭拉的“隐谷”，和王国祥一起整顿园子，遍植花木，种下三棵“擎天一柱，平地拔起，碧森森像座碑塔，孤峭屹立，甚有气势”的意大利柏树。
草木知时节，或许草木也可以感知人的气数。树是王国祥当年提议种下的，是他们友情的象征，同时也是王国祥命运的一个象征。随着岁月的流逝，柏树见证了他们之间相知相惜的那么多年，它就如他们的友情一样愈久弥坚，与日俱增。
然而：“一九八九，如此孤标傲世风华正茂的常青树，数日之间竞至完全坏死。奇怪的是，两侧柏树却好端端的依旧青苍无恙，”这时白先勇内心便极度不安了，似乎会有什么灾祸即将到来，不久王国祥便病了。而在结尾处，已到王国祥先生去世的一九九二年，八九年枯亡的那株柏树徒留下一块楞楞的空白来，在剩下的两株挺拔的柏树之间。
寂寞的十七岁，大家还都是懵懂的少年，只因同为担心上课迟到，抢着上楼梯时的二人跌撞在一起。二人相遇，像是上天的指引。只因为多看了对方一眼，便生出一种异姓手足祸福同当的默契。就此相识，来往相交三十八年。
三十八年间，白先勇创办文学杂志，王国祥拿出自己的奖学金扶持这个几乎是赔本的奄奄一息的杂志，病重之时仍不忘拉来几个读者。即便生活艰辛，两人也有过金子般亮眼的好时光。在拥有“太平洋的天堂”之称的圣巴巴拉，印证着他们最好的年华。
王国祥因为做博士后研究，所以有了一个半月的假期，于是来到圣巴巴拉白先勇的家中与他一同打理花园。夕阳西下，清风徐来，二人坐在园中草坪上，啜杏子酒，啖牛血李，遛弯到码头鱼市协回来四五只巨蟹，佐以姜丝米醋下酒，消磨掉晚餐时光；四处搜寻城中苗圃，侍弄花草，一日的疲劳，很快也就恢复。
这个画面一度让我觉得非常美好，辛苦之余的生活享受，虽然短暂，但却是值得忘记烦恼的悠闲时光。
一九八九年，潜伏于王国祥体内的旧疾“再生不良性贫血”复发，这一次，却是生死力量悬殊的搏斗。白先勇为了给王国祥找到补救的良方，找遍美国的名医后，飞回台湾寻找，后又北上去询问中医，甚至气功。
这或许是白先勇不愿再回顾的三年挣扎，一个带着失去至交好友的恐惧，一次次走入泛着冷冷青光的医院，一个日日捱着输血的无望光阴。如此漫长而艰辛的求医过程，很难想像，白先生会用一种怎样的精神力量支撑下来，而王国祥又用怎样的意志来抵挡一次又一次治疗带来的折磨。饶是如此，苦中作乐是悍然维护生命尊严的二人不肯缺失的。两人相知数十载，彼此守望相助，患难与共，人生道上的风风雨雨，由于两人同心协力，总能抵御过去。
王国祥如此勇敢坚忍，如此努力抵抗病魔咄咄相逼，最后仍然被折磨得形销骨立。而白先勇亦尽了所有得力量，去回护他的病体，却眼看着挚友的生命亦一点一滴耗尽，终至一筹莫展。他一向相信人定胜天，常常逆数而行。无奈上天这一次没有眷顾他们，终于王国祥还是在医院里平静的逝去了。与病魔死神一搏，他们全力以赴，却一败涂地。终究人力不敌天命，人生大限，无人能破。
每一年春天，白先勇圣巴巴拉家的后院里还是会开满鲜艳的花朵，只是原先的三颗柏树只剩两棵。阳光还是一样的艳丽，邻居家的李子树也许依然会伸展到自己的花园地盘中。白先勇先生却于闹景里再无力把持住，再没有人可以和他一同摘牛血李喝杏子酒了。到底流露出心灰，那是一道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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