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
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
【赏析】
李商隐此诗看着通俗易懂,实际颇难索解。
先看头两句: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春日”当是男欢女爱、万物生长的好季节,可是主人公却独自漂泊在天涯。在天涯也就算了,偏偏又日暮途穷,真是悲哀到了极点。诗人利用顶真的写作手法,重复“天涯”二字,将主人公的情感一下子推向高潮。宛曲回环中,既有怆然涕下之慨,更有无比愤激的情绪在内。
然而,主人公的个人际遇会有人同情吗?不会。即使那个被他视作亲密爱人的女子,有的也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安慰罢了。所以,在最后两句,他冷冷地讥诮道: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
“啼”,号也,哭也。“莺啼”,是黄莺鸣叫之意。女人缱绻承欢时的呻吟娇呼大概便是所谓的“莺啼”吧?故虽曰“啼”,却并非真的哭嚎。假哭能有泪吗?春光里,当是莺歌燕舞,灯红酒绿。
“最高花”,是最高处的花,不限于树顶、山顶,总之是在最高处的花。女人思念良人,往往会登高眺远。同样,处在天边的游子,想必也会因此看到对方。所以,“最高花”是女人望夫之所在,与游子遥遥相对。
如此,后两句的句意就分明了。“莺啼”有泪吗?没有泪。如果你说你整日在为我流泪,那就请把望夫山上最高处的那朵花淋湿给我看!
为什么诗人偏要以湿花为证呢?我想他是不是想到了杜甫《春望》中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呢?
一个流放天涯的人,正值穷途末路的黑暗时刻,作为他的亲人、爱人,一定会感同身受,为他难过和悲伤吧?可是,“莺啼”二字使我们看到了一个在欢场中如鱼得水的她,看到了一个在书信中虚情假意的她。满怀绝望的游子此心此情又将何处安放?则“天涯”之远,不在地理,不在前途,而在人心。
我们不知道李商隐夫妻感情如何?他是否遭到了背叛?或者他是在替遭遇背叛的男人发声?又或者这只是他对结识的欢场女子的辛辣嘲讽?此诗不工不巧,直抒胸臆,是他华美隐曲诗风之外的另外一种风格。近乎失态的咆哮与哀鸣,不让人不怀疑这确乎是源自他的切身之痛。
有的读者会问:你难道忘记了他那首著名的《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是的,我踌躇了。每当读到这首诗,我胸中便会涌起暖暖的温情。这是从小便深深感动我的一首诗啊!那么,李商隐的夫妻感情便毋庸置疑了。然而,我还是要把我的疑虑记述下来。只是因为,这首《天涯》如此发自激越悲怆,以致于让人感觉有些口不择言、语无伦次。
当然,有人考证《夜雨寄北》这首诗作于诗人妻亡之后,应该是寄与长安友人的。很有这种可能。诗中的“君”字当可佐证。只是,目前从感情上,我还是愿意相信这是他寄给妻子的一封深情款款的家书。我想,我需要分析更多李商隐的诗,来获得真相。
元代诗人马致远有一首著名的《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看到“小桥流水人家”尚有所思所怀,可对本诗主人公而言,哪里还有值得怀恋的人和事呢?则马致远之“断肠”倒显得矫情了,马致远之“天涯”倒如坐井观天了。
【译文】
伊处春光,此地秋色,天涯羁縻客。更兼之,前程迢遥,西山日落!
再休提病魂似索。可曾见,莺啼有泪?望夫崖,但闻风声,未伫轻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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