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生
公元1084年,北宋年间。3月份,正是一年春好处,大地一片姹紫嫣红,草长莺飞,充满勃勃生机。3月13日,齐州章丘(今山东省济南市章丘市)明水镇李格非家,随着几声响亮的啼哭,一位女婴喜降人间。她就是日后久负盛名,号易安居士的著名女词人李清照。望着白白胖胖的新生婴儿,李家上下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进士出身,官至礼部员外郎,是当时极有名气的作家,深受当日文坛宗匠苏轼所赏识,常以文章相往来。母亲王氏系出名门,父亲王圭在宋神宗熙宁时为中书省平章事,元丰时为尚书左仆射,都是执掌国家枢要的丞相,受封为歧国公。
李清照自幼生活在这样文学氛围十分浓厚的书香门第里,耳濡目染,家学熏陶,加之聪慧颖悟,才华过人,所以“自少年便有诗名,才力华赡,逼近前辈”(王灼《碧鸡漫志》),曾受到当时的文坛名家、苏轼的大弟子晁补之(字无咎)的大力称赞。朱弁《风月堂诗话》卷上说,李清照“善属文,于诗尤工,晁无咎多对士大夫称之”。加上天生丽质,有着花儿般美丽的容颜,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
二、相遇
时光匆匆如流水,转眼,李清照十几岁了,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才貌双全,该是怎样的美呢?
那一年的元宵节,相国寺人山人海,异常热闹。宰相赵挺之的三公子赵明诚,与李清照的从兄李迥一起到相国寺游玩,赏花灯。真是繁华盛世,歌舞升平,花灯璀灿,如梦似幻。
二人一边赏花灯,一边聊着天。柳暗灯媚处,娉婷转出二位女子。只听李迥一声惊呼:“小妹,你怎么也来了?”“哥,听说今年的花灯好漂亮,我左央求,右央求,母亲才让我出门了。”随即,李迥分别作了介绍。四目相接处,赵明诚和李清照,仿佛触电般呆住了。赵明诚心中,翻江倒海,早就闻悉李清照文才,今日一见,竟如此端庄秀丽,如下凡的仙子。他一时语塞,竟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而李清照呢,也早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这位当朝宰相之子,是个人才。此时,她羞答答地低眉,侧目打量这位赵公子,只见他眉清目秀,丰神俊朗,一幅玉树临风的模样,似前世就已相识,如此熟悉。少女的心海,瞬间泛起了涟漪,无法平静。
既已相遇,那就结伴同游吧。花灯本就醉人,何况又有仙女相伴?赵明诚逐渐消除了紧张,与李氏兄妹边赏灯,边谈起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竟是如此投缘。尤其是李清照,品貌俱佳,才学堪优,跟赵明诚仿佛心有灵犀,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赵明诚对李清照,那是一见钟情。而李清照呢,从她羞羞答答,躲躲闪闪的目光中,赵明诚也读出了爱的信息。一面之缘,他们种下爱根。
三、幸福的婚姻生活
元宵节相遇之后,赵明诚便溺落相思之海,他日夜坐卧不宁,寝食难安,脑海中全是李清照的音容笑貌。爱情,一旦在心中生根,便以不可阻挡之势,迅猛生长。赵明诚认定,这辈子非李清照不娶。后来,他便以“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的字谜方式,委婉地向父亲赵挺之谈及此事。“言与司合”,是“词”字,安上已脱,是“女”字,“芝芙草拔”是“之夫”二字。合起来就是“词女之夫”。赵挺之恍然大悟,便派人去李家求亲。于是,在李清照十八岁那年,与大她三岁的太学生赵明诚结了婚。
李清照和赵明诚,是古代难得的一对门当户对而又才华横溢的才子佳人,赵明诚是一位翩翩少年,两人又是文学知己,情投意合。更难得的是他们二人除一般文人诗词琴棋的雅兴外,还有更相投的事业结合点——金石研究。在不准自由恋爱,要靠媒妁之言、父母之意的封建时代,他俩能有这样的爱情结局,真是天赐良缘,百里挑一了。请看这首《减字木兰花》: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教郎比比看。
这是婚后的甜蜜,是对丈夫的撒娇。可以说李赵的爱情是典型的鸳鸯蝴蝶派爱情。那回首嗅青梅的女子正映照着李清照幸福的笑靥,他们夫唱妇随,饮酒、斗茶、踏雪、赏花、作词,笛声三弄,梅心惊破,拥有了多少春的情意,爱的芳菲。正如那首《如梦令》所写: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那个饮酒微醉,急急朝回赶,误入藕塘,惊起鸥鹭无数的画面是何等的温馨、甜蜜,充满了梦幻色彩。
一次,赵明诚出外未归,李清照曾作《醉花阴》一词寄给丈夫告知自己的心情。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赵明诚读后,赞叹不已,却又想胜之,便闭门谢客,废寝忘食三天,最后得词五十首,中夹杂李清照的词,叫人评鉴。友人陆德夫品味后说:“只三句绝佳。”赵明诚忙问是哪三句,陆德夫回答后,赵明诚不禁哑然。原来正是李清照的“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赵明诚由此更钦佩妻子的才学。
四、艰辛的南渡及流离生活
公元1107年3月,赵明诚的父亲突然病逝了,奸恶的宰相蔡京便暗下杀机,赵明诚兄弟三人,也因为“父罪”而统统免职。在蔡京的迫害下,赵明诚和李清照夫妻二人只好回到家乡青州去住。
由于官场的倾轧,连累李清照也遭此不幸。赵明诚内心深感不安。一天,他说:“看来我们夫妻两个要在此白头到老了。”
李清照笑道:“你以为我是羡慕荣华富贵的人吗?我才不是呢!咱们的日子是清苦一点,可是苦中也有甜。我们应该像桂花那样:悄悄躲在绿叶丛中,暗淡清黄,甘为寂寞。从今后我们应该更加努力地整理古籍,研究金石,吟诗作词,以慰生平。”
赵明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又叹道:“不做官,无薪俸,坐吃山空,纵然粗茶淡饭,也难长期维持,收藏书画碑帖,更是不易。”
李清照说:“财源枯竭,更应当一切从俭。我想,从今日起,咱吃的饭菜,可减去肉类;穿的衣服,可减去贵重的绸绢。我头上戴的翡翠、明珠、金钗、银簪等等,统统可以去掉。咱家中的涂金器具,贵重摆设,刺绣之类,也可以变卖典当,一句话,除了碑帖、书画、百家书史,全都可以变卖。”
赵明诚听罢,深为感动:“贤妻所言,正合我意,翠难相随,情同手足,真是千金难买呀。天下知己,你我而已。”
他们的对话,典型地表现了夫妻两人的患难之情,也说明两人的真心相知相爱。
赵宋王朝于公元1127年匆匆南逃,开始了中国历史上国家民族极屈辱的一页。北方女真族(金)攻破了汴京,徽宗、钦宗父子被俘,高宗南逃。
公元1129年,49岁的赵明诚病逝了,留下了南下逃难时携带的十五车金石古籍,这些东西是赵明诚和李清照半生心血的凝结。为了将这些物品从山东运往南方,夫妻俩受尽了苦楚。战乱中它们是极大的负担,时刻要担心兵匪水火的侵扰。明诚死了,望着堆积如山的收藏品,李清照百感交集。虽想力保,却感觉是那么力不从心。
独自一人旅居临安(今浙江杭州)时,李清照写了这首著名的《永遇乐》: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又是一年元宵佳节,国家何在?爱人何在?词作表现的那种伤离感乱、凄楚哀哭的心境和苦痛的感情,带着浓重的时代印记。这种国破家亡造成的精神创伤,也是当时千千万万颠簸流离的人民的切身感受,让人欲语泪先流。
后来,金兵攻陷了洪州,李清照的大部分藏品化为灰烬。人生,还有比这更凄惨的事吗?!我想是没有了。李清照的这首《声声慢》,叠字的运用,情感的张力,具有撼聋发馈的艺术感染力,让无数读者看了流泪。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五、改嫁及婚变风波
艰辛的流离生活,使李清照真正感到了孤独无助的痛苦,她无法忍受孤苦伶仃、担惊受怕的生活,的确,她才46岁,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这样一位天才女词人,是不应该在这种生活中走向人生终点的。痛苦迷茫中,一个男人出现了,他就是时任右承奉郎的张汝舟,在这个男人甜言蜜语的攻势下,李清照确实被他吸引了。李清照经历了和赵明诚神仙伴侣般的浪漫爱情生活,又连遭国破家亡的厄运,这种命运的巨大反差让她不顾一切的向往着甜蜜、温馨的家庭生活,没多久,李清照就嫁给了张汝舟。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了,命运没有显出它的仁慈,它仍然在给李清照制造接连不断的噩梦。张汝舟追求、迎娶一位46岁的寡妇,显然不是为了她的容貌,也不是她无与伦比的才华,而是抱着最赤裸龌龊的目的--得到她的收藏品。
婚后,两人都有上当的感觉。张汝舟渐渐的将自己浅薄、暴虐、恶俗的本性暴露无遗,让李清照欲哭无泪。李清照的古玩字画也没有张汝舟想象的那么丰富,而且还不愿相让,让张汝舟大为失望。不过,他们都还存着一丝幻想,李清照希望自己的忍让能够维持这个家,了此残生。张汝舟以为哄骗、欺诈,可以诱使李清照将藏品相让,结果一无所获。最后,张汝舟恼羞成怒,开始对李清照拳脚相加,甚至想将她打死,除去这个年老色衰的包袱,得到她的财物。
关键时刻,李清照就是李清照,一个智慧、刚毅、顽强、独立的女子。抛弃了幻想,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自救。很快,李清照得知了张汝舟利用欺瞒手段获取官职的证据,她立即检举上告,按宋律,妻子控告丈夫,即使证据确凿,妻子也要入狱两年,为了摆脱这个恶棍,李清照宁愿忍受牢狱之灾,也不愿苟且忍辱,最终两人双双入狱。后来,在亲戚的帮助下,李清照得以出狱。
六、超越时空的孤独
李清照是宋代最伟大的一位女词人,也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一位女词人。她的词,在意境方面,和风格方面,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词风婉约,含蓄,音律和谐,善于白描,刻画细腻,形象生动,比喻贴切,用典妥贴,善用叠字、叠句和对句,喜以浅白之字和寻常之语入词,浅近自然。前期多写其悠闲生活,后期多悲叹身世,情调感伤,有的也流露出对中原的怀念,有着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她提出词“别是一家”之说,反对以作诗文之法作词,对后人的影响极大。
国破家亡,将李清照推入深深的苦海,她像一叶孤舟在风浪中无助地飘摇。一柔弱女子生于乱世,又能如何呢?已渐入暮年的李清照没有孩子,守着一孤清的小院落,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国事已难问,家事怕再提,只有秋风扫着黄叶在门前盘旋,偶尔有一两个旧友来访,徒增无数伤感。在这样凄凉孤独的光景中,李清照于公元1155年5月12日离世,留下无数叹惜在人间。
李清照的悲剧就在于她是生在封建时代的一个有文化的女人。作为女人,她处在封建社会的底层,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她又处在社会思想的制高点。她看到了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事情,追求着许多人追求不到的境界,这就难免有孤独的悲哀。她以平民之身,思公卿之责,念国家大事;以女人之身,求人格平行,爱情之尊。无论对待政事、学业还是爱情、婚姻,她决不随波,决不凑合,这就难免有了超越时空的孤独和无法解脱的悲哀。她背着沉重的十字架,集国难、家难、和学业之难于一身,凡封建专制制度所造成的政治、文化、道德、人格方面的冲突、磨难都折射在她那如黄花般瘦弱的身子上,让人心疼,让人惋惜。
李清照,你永远是中国文学史上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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