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李姓是国姓,真正叫得响的李姓大诗人至少就有李白,李贺,李商隐,这三李之中,李白身在“大李杜”之内,李商隐身在“小李杜”之内,于是,李贺成了那个最容易被忽视的李姓大诗人。
李贺(约791年-约817年),字长吉,是“长吉体”诗歌的开创者。唐代河南福昌(就是现在的河南洛阳市宜阳县)人,因为家居福昌昌谷,后世又称他为“李昌谷”,李贺是是唐宗室,唐高祖李渊的叔父李亮(大郑王)的后裔。所谓的“长吉体”是因为李贺的诗在构思、意象、遣辞等方面都表现出新奇独创的特色。他善于运用神话传说和怪诞、华美的词语,并由此创造出异想天开的意象。在遣辞与设色方面,他经常用“泣、腥、冷、血、死”(这些字眼一般人不敢用,因为不给人美感)之类的字眼并长期坚持“冷艳、伤感、诡怪”的风格,李贺留下的诗现在统计是242首,或许大家会觉得,不多啊,李白900多首,杜甫1400多首,少得多啊,其实,有一个前提条件大家一定要记清,李贺同学只活了27岁,英年早逝的李贺留下这么多诗,足证其诗才卓越了。
李贺是个诗歌天才,这是有史料记载的,据说他才思聪颖,七岁能诗,相传贞元十二年(796年),这一年李贺七岁,韩愈、皇甫湜听说他的名声,不相信,于是去他们家看他,让李贺写一首诗,李贺援笔立就,马上写了一首《高轩过》,诗中有这样的句子:“马蹄隐耳声隆隆,入门下马气如虹。云是东京才子,文章巨公。二十八宿罗心胸,九精照耀贯当中……”,韩愈与皇甫湜看罢大吃一惊(当场写诗,记当场事,当真捷才),李贺借此事名扬京洛:李家出了个少年天才。
李贺还勤奋,李商隐后来给他作《小传》里记载:“恒从小奚奴,骑巨驴,背一古锦囊,遇有所得,即书投囊中,及暮归,太夫人使婢受囊出之,所见书多,辄曰:‘是儿要当呕出心乃已耳!’”。走到哪里都在想诗啊,随时记下灵感,晚上回家整理,又是天才,又勤奋,李贺能写出好诗是有道理的。
说李贺的名句,当然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天若有情天亦老”、“雄鸡一声天下白”等等,他的《雁门太守行》选入苏教版语文读本,《李凭箜篌引》选入人教版《高中语文选修中国古代诗歌欣赏》内,足见其作品的优秀。
李贺的名头不小,后人给唐代诗人起的尊号里,除了“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佛”王维、“诗狂”贺知章、“诗魔”白居易、“诗杰”王勃、“诗豪”刘禹锡外,李贺得了一下不招人待见的“诗鬼”,这个名字听上去不舒服,原因是在中国文化里,大部分人对鬼都没有啥好印象,可见李贺的诗风如何的独特诡异与怪诞,今天我们就来读李贺的一首书生意气的诗,这首诗是他《南园十三首》(这一组诗大都值得一读)的第五首,全诗如下: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李白、李贺、李商隐这三个人的诗都好用生僻字眼,如果不了解这些字词的意思,就无法了解诗意。所以读李贺的诗,第一件事就是把里面的生僻字词扫一遍:
1、吴钩:是一种刀的名字,宋代沈括《梦溪笔谈》里考证说是“刃弯,今南蛮用之,谓之葛党刀”吴钩因其形制似剑而曲,是冷兵器时代近距离格斗理想兵器,成为曲刀的重要典范。唐朝时期中国国力空前,开疆拓土万里,曲刀非常流行,文人墨客赋予其驰骋疆场,励志报国的精神内涵。李白的《侠客行》里,侠客也用吴钩,是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
2、关山五十州:为啥是关山,为啥又是五十州呢?司马光《资治通鉴》里载有元和七年宰相李绛说的一段话:“今法令所不能制者,河南北五十馀州,犬戎腥膻,近接泾陇,烽火屡惊。加之水旱时作,仓廪空虚……”元和七年也就是812年,大致就是李贺写这首诗的时候。关山位于宁夏南部,有大关山、小关山。大关山即六盘山主峰,小关山平行于六盘山之东,南延为崆峒山,关山指地理位置,这五十州正是唐中央政府不能控制的地区;
3、凌烟阁:原体指位于唐朝皇宫内三清殿旁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楼,这个小楼在贞观十七年二月出名了,因为唐太宗李世民为了怀念当初一同打天下的功臣(当时已有数位辞世,还活着的也大多老迈),让大画家阎立本在凌烟阁内描绘了二十四位功臣的画像,画像都是真人大小,又让大书法家褚遂良题字,李世民时常前往怀旧。
懂了这三个字句的意思,诗意就好懂了,先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豪气,“男儿何不带吴钩?”这句“起”得峻急,是真正的“开门见山”;当然下一句也“承”得有力,“收取关山五十州”,为国家收复疆土才是男儿应当做的事,怎么可以穷居民间,毫无作为呢?这是李贺的不甘,李贺一生没有做过高官,原因像他的诗一样怪诞,竟然是因为他父亲的名字:
李贺是唐宗族子弟,他常常以此为傲,又是真的有才,所以他常常是骄傲的,这样的人一般人缘不好,一则才子自然会被人嫉妒,二则李贺自幼体形细瘦,通眉长爪,长相可谓怪相,于是,有人就在李贺参加科考时放出流言,说李贺父亲的名字叫“李晋肃”、名字里的“晋”与“进士”的“进”犯了“嫌名”李贺不能考进士。尽管韩愈想尽办法,“质之于律”、“稽之于典”为李贺辩解,但最终还是判定李贺停考。想想也是醉了,李贺因为父亲的名字,就被挡在了科举大门之外。所以,他报国无门的愤懑是可想而知的,当然,幸亏如此,我们才有了”鬼才“李贺的好诗可读。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你去看看,那些凌烟阁上画像封侯拜相的人物,哪一个又是书生出身呢?这当然是设问,是不需要回答的牢骚。全诗的后半已从书生意气转入到怀才不遇的沉郁哀怨。第三句“转”得有力,第四句“合”的有理。这是一首“起承转合”结构严密,情绪回荡,节奏明快的佳作。
李贺的生命是短暂的,原因可能是长期的抑郁感伤,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只能做一些文案式的幕僚工作,苦闷可想而知。另外,他母亲说他焦思苦吟、以诗为业的生活方式当然也对身体是有损害的,谁让他不能做其他事,只能写诗呢,李贺没能走上科考道路成为治国安邦的大官,却成了中唐重要的诗人而千古留名。或者文艺这条路走起来,注定是要饱受打击的,李贺正是如此,又或许是上帝在关上他科举大门的同时,给他开了扇诗歌的窗子,幸耶,不幸耶?
(【唐诗闲读】之109,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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