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七贤”之：长袖善舞的吝啬鬼王戎
枯木
“竹林七贤”指的是阮籍、嵇康、山涛、刘伶、阮咸、向秀、王戎七位名士，是三国两晋时期比较著名的文人小圈子，当时由于社会动荡，司马氏和曹氏争夺政权，斗争异常残酷，民不聊生。文士们在高压下无法施展才华，而且不愿卷入争斗漩涡，于是崇尚老庄玄学，佯狂狷介，饮酒清谈，肆意酣畅，排遣苦闷，“越名教而任自然”，在虚无缥缈的世界里寻找精神寄托，其实也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无奈之举。
“竹林七贤”虽然是个小团体，然而他们的思想倾向各不相同，因而在政治上分歧也比较明显，嵇康、阮籍、刘伶等仕魏而对执掌大权、已成取代之势的司马氏集团持不合作态度，最后嵇康被大将军司马昭处死，阮籍佯狂避世，刘伶消极度日，山涛、王戎、阮咸、向秀等投靠司马朝廷，“竹林七贤”最后各散西东。
“竹林七贤”作为魏晋时期文人的代表，代表了当时的文学成就以及魏晋名士的气度风采，对后世影响颇深。关于七贤的言行作品，在《晋书》、《世说新语》以及《昭明文选》等著作里有很多精彩的描绘，我们略作撷拾，回顾竹林七贤的风采，首先来谈谈王戎。
王戎（234年－305年），字濬冲。出身于著名的“琅琊王氏”家族，祖父王雄，在曹魏官至幽州刺史；父亲王浑，官至凉州刺史，封贞陵亭侯。在“竹林七贤”里，王戎属于年龄最小的一位，以长于清谈，以精辟的品评与识鉴而著称。
这里插入一下，在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门阀制度是特有的政治制度和历史现象，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制度，决定了门阀士族控制了朝廷的绝对权力，如河东裴氏、太原王氏、琅琊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陈郡谢氏等等，几乎把持了朝廷的所有重要职位。尤其是东晋时期的琅琊王氏家族，王导、王敦兄弟大力支持司马睿登基，王导主内，王敦主外，与当时皇室司马氏权力旗鼓相当，甚至有过之无不及，当时百姓称之为“王与马，共天下”。而太原王氏，同琅琊王氏源出同门，在西晋时期和东晋之后，比较显赫，其原因是并未渡江，因此在东晋比较沉寂。
王戎就出身于著名的琅琊王氏，父亲王浑，官至凉州刺史，名声不显，然而容易和另一同名人物混淆，那就是出身于太原王氏的曹魏司空王昶之子王浑，王浑是三国曹魏至西晋初年名臣，以风度气量著称，为“魏晋八君子”之一。在西晋历任东中郎将、征虏将军、豫州刺史等职，与杜预等奉诏伐吴，吴国灭亡后王浑升任征东大将军，晋爵京陵公，太熙元年（290年），升任司徒，加侍中衔。去世后谥号“元”，《晋书》有列传。
王戎生于世族大家，幼时聪明伶俐，颖悟过人，神采飞扬，河东名士大臣裴楷评价：“戎眼灿灿，如岩下电。”。《世说新语》记载，王戎七岁时，曾经与同伴游玩，看到路边李子树果实累累，其他小儿争相攀折，而王戎不动于衷，别人问，他说“树在道边而多子，此必苦李。”，事实果真如此。而且王戎少有胆识，七岁时在宣武场上观虎，老虎咆哮，其声震地，观者无不辟易颠仆，而戎湛然不动，了无恐色。
王戎身材短小，性格坦率而不注重仪表，为人健谈，才思敏捷，善发谈端，点评要点。竹林七贤之一阮籍和王戎的父亲交好，比王戎大二十四岁，然而阮籍对王浑说，王戎清标可赏，非常人可比，同王浑聊天不如同王戎聊天有趣，于是和王戎成为忘年交。王戎曾经同阮籍等经常在竹林饮酒玩乐，有一次王戎后到，阮籍说：“俗人又来败坏我的兴致。”，王戎笑着说：“你们这些人的兴致也太容易败坏了！”，予以调侃反诘。
王戎功利心较重，长袖善舞，是“竹林七贤”里面官职做的最大的。最初世袭其父的爵位贞陵亭侯，被司马昭辟为掾属，历仕吏部黄门郎、散骑常侍、河东太守、荆州刺史等职，因为派遣下属私建院宅被论罪，应该被罢免，武帝下诏允许赎罪处理。后来改任豫州刺史，吴国灭亡，王戎因功进安丰县侯。此后历任侍中、光禄勋、吏部尚书、中书令、光禄大夫等职，元康七年（297年）升任司徒，永宁元年（301年）任尚书令，永兴二年（305年）王戎在郏县去世，享年七十二岁，谥号元。
西晋王戎《华陵帖》图
王戎任职期间，崇尚无为而治，善于识人善任，政绩尚可。在他的父亲王浑去世后，故吏赙赠数百万，戎辞而不受，因而名声显赫。在任侍中时，南郡太守刘肇贿赂王戎五十端布匹，然而王戎并未收纳，说明王戎还是比较清廉。
王戎从政洞若观火，明哲保身。王戎与朝中权贵联姻，比如王氏与后族贾氏及贾后母族郭氏广结姻亲，女婿裴頠是河东裴氏司空裴秀之子，盘根错节，相互扶持。太熙元年，愍怀太子司马遹被皇后贾南风废黜，王戎讨好贾南风，一言不发，被后人指责。后来因为“八王之乱”时，王戎任司徒，河间王司马颙联合成都王司马颖等讨伐齐王司马冏，司马囧问计王戎，王戎建议司马囧自保，交出权柄推崇礼让，被谋臣葛旟斥责“汉魏以来，王公就第，宁有得保妻子乎！议者可斩。”，于是王戎诚惶诚恐，谎称药性发作掉入茅厕，后来司马囧被杀，王戎却得以免祸。
王戎善于观人，目光如电，品评精辟。他评价山涛：“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品评堂弟王衍是风尘表物的杰出人物，女婿裴頠不擅长运用自己的长处，荀勖擅长运用自己的短处；族弟王敦（大将军）名声显赫，然而王戎却避之三舍，后来王敦果然起兵造反，这些都得以应验。王衍曾拒绝品评当时在琅邪作郡吏的孙秀，而王戎却劝王衍给孙秀好的品级，到司马伦、孙秀掌权时，杀戮朝官，王戎、王衍得以幸免。他的先见之明到了如此境界，值得钦佩。
王戎虽然高官厚禄，为官较为清廉，然而在历史上却是一个比较著名的吝啬鬼。在《世说新语》的“俭啬”里面，有一半是说王戎吝啬的。比如比较贪财好利，大肆收购全国的田园乡村舂米的水碓，进行获利，然而还不知足，经常自己手执象牙筹进行算计，昼夜不辍；自己女儿嫁给裴頠，贷钱数万，久而未还，女儿回家归宁时，王荣脸色不悦，女儿便赶紧还钱，王戎才露出欢乐的样子；他的堂侄将要结婚，王戎送给一件单衣，结婚后却派人取回；还有一个匪夷所思的事，那就是王戎家有一棵李树，果实鲜美，经常售卖，王戎唯恐别人获得种子，便把每一个李子的果核都钻破，使得不能繁育。这些悭吝行为，常被世人讥讽，被称为古代著名的吝啬鬼之一。
西晋青瓷对书俑
王戎善于清谈，口才自然了得，然而却辩论不过妻子。《世说新语》的“惑溺”记载：“王安丰妇，常卿安丰。安丰曰：‘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后勿复尔。’，妇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遂恒听之。”，王安丰即为王戎，王戎认为妇道人家称自己的丈夫为“卿”，在礼数上是不敬的，然而王戎妻子却认为称呼“卿”很有道理，王戎辩不过只好听从，后来就演变成“卿卿我我”的成语，这点不能不佩服王夫人，口才堪比王戎，也有名士风采。
2019/2/23榆木斋